互联网是打开新世界的钥匙，但对有些人来说，这把钥匙也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新冠肺炎疫情下，互联网是越南教育持续开展不可或缺的帮手，也是滋生网络欺凌“幽灵”的渊薮。网络欺凌是欺凌在数字时代的新形式，主要发生在社交媒体、通讯平台、游戏平台等空间，旨在恐吓、激怒或羞辱他人。在数字化时代，网络欺凌这只“幽灵”在越南存在感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值得被关注和重视。202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调查了疫情对越南教育的影响。结果显示，线上教育提高了学生使用互联网的频率，也进一步增加网络欺凌发生概率[[1]]。网络欺凌绝非小事，它会危害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甚至增加青少年自残或倾向。

　　新冠肺炎疫情中断越南传统教育，但也为线上教育提供难得发展机遇。在疫情大考中，越南表现优异。新冠肺炎爆发之初，越南严格的防控措施使疫情在短时间内得到控制。此后，越南逐步转变疫情政策，在提高疫苗接种率的情况下与“病毒共存”。越南教育开展情况随疫情形势和政策变化而变化，一共经历了如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2020年1月至5月）：防疫严格，全国教育停摆。越南于2020年1月23日春假期间出现第一例新冠肺炎疫情。2月14日，越南政府宣布延长春节假期，暂停全国所有学校活动。3月初，越南发现多例来自欧美输入病例，出现本土病例和聚集染。此后，越南政府提出“防疫如防敌”口号，加强入境限制，并从4月1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为期15天的社会隔离。部分严重地区延长隔离期限至3周。在越南高强度疫情防控政策下，越南取得连续100天未报告本土确诊病例的防疫成绩，但教育行业在这期间一直处于停摆状态。

　　第二阶段（2020年5月至7月）：疫情好转，学校短暂开放。5月越南疫情形势好转，各地学校陆续开学，采取线上线下学习方式灵活教学[[2]]。越南高中毕业考试一般在每年6月25日至27日举行。受疫情影响，越南教学时间不足以支撑考试。因此，越南教育部将2020年春季学期调整为5月至7月15日，并将高考时间推迟至8月9日至11日举行。

　　第三阶段（2020年7月至2021年4月）：严格防疫，灵活开展教学。2020年7月25日，越南岘港爆发第二波疫情。越南政府迅速响应，要求酒吧等非必要服务场所暂停营业，疫情很快得到控制。8月25日，越南教育培训部下发文件，规定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等学生最早于9月1日开始上学，并于9月5日举行开学典礼。第一学期于1月16日之前结束，第二学期于5月25日之前结束。开学典礼和上课方式视各地区疫情情况以线上线下结合灵活方式开展。[[3]]

　　第四阶段（2021年4月至今）：“与病毒共存”，线日，越南爆发第四波疫情。越南政府最初采取严厉措施，限制市民出行甚至实施宵禁，但疫情感染人数不降反增。在此情况下，越南政府将防疫政策转变为“病毒共存”，全国教育也转变为线上线个省市学校开展课堂教学模式，占22.22%；30个省市以课堂、在线和电视相结合模式开展教学工作，占47.61%；19个省市开展在线月初，越南青少年人群第一剂新冠疫苗接种率达到90.1%，第二剂新冠疫苗接种率达72.4%。教职工第二剂新冠疫苗接种率为82%，已具备开放学校条件[[5]]。越南教育培训部指示各教育单位采取灵活主动策略，实施线上和线下教育相结合，确保停课不停学。

　　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越南线上教育展现出强劲潜力。根据《2021年越南教育技术报告》，越南跻身全球教育技术增速最快的10个市场，到2023年越南在线]]。然而，线上教育使互联网和电子设备成为必需品，也增加了网络欺凌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研究表明，经常使用互联网的学生，更容易遭受网络欺凌[[7]]。疫情期间，几乎所有越南学生都需要使用互联网，这大大增加网络欺凌的发生概率。2020年，美国非营利组织数字智商研究所（Digital Intelligence QuotientInstitute，DQI）启动项目，对30多个经济体的未成年人在线安全开展调查。其中，越南的安全系数仅为12.7（满分100），位列倒数第二。可见疫情下越南网络安全情况并不乐观。线上教育期间，越南青少年最易遭遇的网络欺凌是性骚扰和课堂入侵。

　　线上教育成为网络性骚扰的温床。2020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国际组织和国际终止童妓组织合作的“终止伤害”研究项目（Disrupting Harm research project），公布了2019年至2020年越南等东南亚六国（柬埔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越南）和非洲七国（埃塞俄比亚、肯尼亚、莫桑比克、纳米比亚、南非、坦桑尼亚、乌干达）12岁至17岁互联网用户遭受网络暴力数据[[8]]。数据显示，2017年至2020年越南未成年人遭受在线性骚扰数量总体呈上升态势。2017年至2019年，在线%，与2019年相比上涨137%[[9]]。此外，据越南全国儿童保护热线月，一个八年级女孩受网络陌生人诱导，每天发送私密照片和视频，陷入无止境的威胁圈套中难以摆脱[[10]]。类似的性骚扰事件不胜枚举。

　　随着线上教育的开展，除了上述提到的在线性骚扰，网络欺凌又多了新的形式：课堂入侵或课堂爆破。通常表现为入侵在线课堂，发送不良文字、图片、视频，或发送大量消息以扰乱课堂秩序，侮辱学生、教师人格等。一位接受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采访的教师表示，在她通过Zoom平台上课期间，一些人入侵平台并上传淫秽图片，她对此无能为力。这严重影响了学生的心理健康和教学质量。造成这样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教师对平台功能不熟悉、在线课堂规范作用弱、平台和校方监管不到位等。

　　线上教育为网络欺凌“幽灵”提供了恣意妄为的平台，同时也拓展了其作乱方式。一方面，这只“幽灵”向本就处于弱势地位的未成年学生伸出黑手，成为心存歹念之人的凶器。另一方面，这只“幽灵”横行在互联网课堂上，极大程度地扰乱课堂秩序，成为线上教育开展的绊脚石。

　　数字化转型大潮流下，越南教育亟需驱散笼罩其改革的“幽灵”。如今，随着越南逐渐放开防疫政策，各大中小学陆续开学，网络欺凌也许有所缓解。但线上教育是越南数字化转型中不可或缺的一步。越南的教育工作者已经预感到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学习方式将成为一种常态[[11]]。越南通讯传媒部长阮孟雄也表示，鼓励“50-50”的教育方式，50%时间线%线下，但这还不够。他表示要进一步推动建立“100%线上的数字大学”，以独立于现有的大学集团[[12]]。因此，网络欺凌是数字化时代下越南无法逃避的问题。

　　新冠肺炎疫情前，驱散“幽灵”已有行动。早在2017年，越南就开通了111全国儿童保护热线，为遭受暴力的未成年人提供法律咨询和帮助。这在疫情期间发挥了重要作用。2017年6月起，越南《儿童法》（Law on Children）正式生效。其中规定禁止在互联网上生产、复制、发行、经营、传播任何不利儿童健康发展的出版物或其他产品[[13]]。2019年1月，越南通过网络安全法，对保障儿童网络安全作出规定，即机构组织、教师、家长等相关责任人应确保儿童在使用互联网时不接触内容[[14]]。

　　新冠肺炎疫情后，驱散“幽灵”加速升级。2020年，越南通过15/2020/ND-CP法令，针对在社交网络上发布、分享虚假信息、谣言、诽谤、侵犯个人名誉尊严、迷信、淫秽信息的行为，罚款1000-2000万越南盾（约合人民币3至6千元）[[15]]。2021年6月，越南政府总理批准《2021-2025年儿童网络保护国家规划》。这是越南首个儿童网络保护全国项目，旨在为儿童提供安全和健康的在线环境，帮助儿童合理利用数字机会。该方案明确规定了未来五年信息和通信部（Ministry of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教育培训部（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Training）、劳动荣军社会部（Ministry of Labour, Invalids and Social Affairs）、（Ministry of Public Security）等部门的职责和任务。例如，信息和通信部负责监督互联网服务商，定期审查互联网内容，制定保护儿童网络安全行为规范；教育培训部负责培养儿童互联网技能，监控和过滤学生上网内容等等。在各部门的合力下，越南政府编织保护网，保护儿童免受互联网上的暴力、剥削和[[16]]。2022年上半年，越南总理范明政颁布有关加强校园文化建设工作的第八号指示，将防治校园霸凌和网络欺凌视为核心任务之一。

　　如前所述，越南为解决网络欺凌问题，已然采取诸多措施。这些措施为越南驱散网络欺凌“幽灵”提供了“硬实力”保障。即便如此，“幽灵”仍在线上教育实践中频繁出没。

　　在驱散“网络欺凌”幽灵方面，法律法规恐难成为“万全之策”。 这是因为现实生活远比法律法规复杂，法律条文很可能挂一漏万。正如越南国会文化教育青少年和儿童委员会副主任范必胜在接受采访时所言，“当前的法律条例只是一个参考标准，无法涵盖所有犯罪情况，这是管理网络事务的一大挑战。”[[17]]在互联网时代，网络欺凌的渠道层出不穷，可能是常见的社交平台、视频网站、通讯软件，也可能是较少人关注的AirDrop（隔空投送）、蓝牙，以及在线课堂，总有一个会是法律的死角。此外，网络还具有匿名性，施暴者可能无法被追踪、查明，也可能来自国家，这便提高了执法难度。在上文提到的“课堂入侵”案例中，作为在线课堂的ZOOM平台没有实名要求，陌生人得以进入课堂肆意妄为，而不担心身份被人察觉。

　　打铁还需自身硬。除了法律上的漏洞，青少年的行为心理也应得到重视。青少年人好奇心和适应性强，喜欢探索和尝试新的事物。在缺乏鉴别能力的前提下，青少年很可能接触到危害身心健康的内容，成为网络欺凌的受害者。其次，多数青少年未形成独立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当网络欺凌发生时，出于恐惧和羞愧心理，他们往往选择忍气吞声，成为“沉默的受害者”。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国际组织在相关研究报告中也提及，现有数据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在现实生活中，也许还有更多网络欺凌事件，它们隐藏在未成年人难以启齿的羞愧心理背后，不为我们所知。沉默很可能助长网络欺凌的气焰，引发二次乃至多次欺凌，进而危及青少年心理健康。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这是我们在数字时代经常听到的一句话。诚然，互联网保存了太多记忆，挥之不去。对有些受害者来说，这些记忆同样深深刻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在前述研究中，不少孩子将网络欺凌归因于己。网络欺凌给未成年人带来的创伤，不应被忽视。

　　因此，为进一步提高驱散“幽灵”的成效，越南政府应增加法律法规的操作性，为孩子们披上“硬盔甲”，还要加大互联网知识普及和网络欺凌的宣传，建立健全学校社会的心理辅导机制，为孩子们穿上“软盔甲”。这样既可以铲除“幽灵”滋生的土壤，为“失语者”提供发声、求助的渠道，又能让那些沉默的受害者知道，他们并没有错。

　　越南案例只是疫情时代的一个缩影，在线上教育普及的当下，各国因网络欺凌轻生的人，不乏其例。她们用鲜活的生命告诉我们，也许是时候关注网络欺凌问题了。相信随着各国采取更多有效措施，网络欺凌这只“幽灵”再也不能狂欢，再也不能剥夺每一朵鲜花绽放的权利。

　　（作者：郭小语，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硕士研究生;池龙威，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本文系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首期“领潮行”写作营阶段性成果。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2]]“若新冠肺炎疫情仍处于高危状态学生们将暂时不能返校上课”，越通社。